第266章 他好像一条狗啊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粮仓里没有粮食啊?”
“大人,您不是说我们新安县的储备粮非常足够吗?还有从潮汕运来的三十万石粮食。”
“就是,大人,您说句话呀!”
新安县新县城的失火粮库废墟一带,又疑惑又惶恐又担忧的民众把赶过来的夏华围堵得水泄不通,无数双眼睛齐齐地盯着他,无数双目光一起投向他,所有人都心头焦虑、迫切地渴望能得到一个答案并且是让他们放下心的答案,很多人心乱如麻,脑子里思绪翻涌,某个就像一张窗户纸的东西不敢直接戳破。
众目睽睽之下,夏华的脸色迅速变化着,先是震惊、愤怒,然后是茫然、彷徨,接着是慌张、悲凉,最后…“哈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果不其然!不出本官所料!哈哈哈!”
所有人一头雾水地看着大笑着的夏华。
笑罢,夏华嘴角上扬地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他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迎着众人的目光,他面不改色、傲然朗声道:“诸位休得惊慌!这些都在本官的算计中!这其实是本官的计策!”
“算计?计策?”所有人都急忙竖起耳朵。
夏华呵呵冷笑,大声道:“诸位新安县的父老乡亲,广东、福建爆发粮荒灾情,是因为什么呢?旱灾?其实不是!广东发生旱灾导致庄稼歉收、粮食不足,但江西、湖广等地没有旱灾,粮食丰收,可以照样向广东供应粮食呀!大不了我们广东向江西、湖广多买一些粮食就是了!告诉大家,真正的粮荒是一帮奸商造成的!他们预料到广东今年会粮食不够,于是,他们提前疯狂大肆收购江西、湖广的粮食囤积在手里,故意不卖,这样,粮价就会从原先的一石几钱猛涨到一石几两,他们再出手抛售,不就能大赚一笔了吗?在这个时候,他们当然是希望市面上的粮食越少越好了,最好饿死人,那他们手里的粮食就更值钱了!我们新安县之所以粮食供应正常、物价稳定,是因为我们的官库粮仓里有充足的粮食,那帮人对我们的官库粮仓是恨得牙痒痒呀,本官早些收到密报,说那帮人可能使坏,比如放火烧我们的粮库,让我们新安县也粮食供应不足,于是,本官提前派人把绝大部分的粮食悄悄地运走了,再用沙土、谷糠、秸秆、干草等物放在粮库里鱼目混珠,看看,不出本官所料吧?这场火灾肯定是人为制造的!哼哼,但我们新安县的储备粮没有任何损失!那帮奸商贼人的诡计没有得逞!”
人们一下子恍然大悟,纷纷如释重负、喜笑颜开、激动振奋又庆幸,心头的疑惑、惶恐、担忧和各种胡思乱想的想法都为之烟消云散了,继而纷纷对夏华钦佩得五体投地、赞不绝口:
“夏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啊!赛过诸葛亮!”
“夏大人真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幸好夏大人有先见之明,否则那帮奸商贼人的诡计就要得逞了!”
“那可不?夏大人是什么人啊?状元!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自然是智谋高超啦!”
“吓死我们了!还以为我们的粮库里没有粮食呢!”
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赞叹声中,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夏大人,我们的储备粮到底在哪儿呀?”
夏华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被本官藏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了!这里人多口杂,怎么可以说出来呢?诸位父老乡亲,你们放心,我夏华在这里对天起誓,绝不会让你们断粮挨饿!”
“有夏大人这句话,我们就彻底地放心啦!”人们兴高采烈。
半个小时后,县衙的会议室里。
夏华脸色阴沉如水地看着被他叫过来的十多名新安县的主要官吏,缓缓地开口点名:“许大人。”
许静满头大汗地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大人。”
“粮库是你负责的,”夏华沉声道,“怎么就失火了呢?”
许静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这…这…下官也不知道呀,在失火前,下官刚去仔细地巡视过,只见军士们严密地守卫着粮库,百步之内根本没人靠近,下官进入粮库查看,里面也是一切如常,下官…下官真不知道怎么就着起火来了…”
汤显祖道:“大人,这场火灾究竟是自然发生的还是人为制造的,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
“我不相信太巧合的巧合,”夏华摇头,“就算没有证据,我也非常肯定,这场火灾就是人为制造的,目的无非两个,要么,幕后主使不知道我们的粮库里放的是沙土、谷糠、秸秆、干草等物,想烧毁我们的粮食给新安县制造粮荒危机,要么,幕后主使知道我们在唱空城计,故意通过这一手让我们的‘唱筹量沙’暴露,引发新安县民众的群体恐慌和对我们的不信任。”
“幸好大人你急中生智,”汤显祖心有余悸地道,“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从而让老百姓心里的慌乱和怀疑都消失了。”
夏华想了想,问道:“义仍兄,我们已经接收多少外地流民了?”
汤显祖叹口气:“将近二十万了,后面还有十几万正在赶来,再后面肯定还有,那帮人是铁了心地要逼死我们呀!我注意到广州府城那边平静得非常诡异,不管是布政使衙门还是知府衙门,都一片死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布政使和知府居然无动于衷,就像看不到似的。”
夏华冷哼一声:“他们就是要逼死我们,但鹿死谁手到底会是谁逼死谁,现在犹未可知!”
汤显祖犹豫一下,说道:“大人,我们的粮食确实开始紧张了,新安县原本就十几万人,如今多了将近二十万张要吃饭的嘴巴,后面还有更多的正在过来,是否…适当地削减供应给流民的粮食?我们虽然不能见死不救,但肯定要先保障本地老百姓的饭碗呀!”
夏华摇摇头:“不能削减供应给流民的粮食,除了不能见死不救外,更重要的是,一旦我们这么做了,就等于无言地默认我们的粮食开始紧张了,老百姓看了后,心里岂能不慌?”
汤显祖默然地点点头。
在嘱咐了一番后,夏华让众人退散,舒胜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
“什么东西?”夏华问道。
舒胜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只被火烧得浑身漆黑、外焦里嫩的老鼠。
“这是在失火粮库附近找到的,”舒胜报告道,“起火前,看守粮库的军士有人看到一团小火球从粮库里飞快地跑出来,追上去后发现是一只身上着火的老鼠,已经被烧死了。大人,这很奇怪,本来,粮库里有老鼠是很正常的,但如果粮库着火,老鼠肯定提前逃跑掉,不会傻乎乎地让火焰烧到自己身上来。”
夏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折腾到现在,天已经亮了,夏华急匆匆地洗漱一遍,扒拉两口早饭,换上衣服坐上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去了广州府城。
到了府城后,夏华先去了布政使张大忠的官邸,被告知张大人仍然在粤西,还没有回来,夏华又去了知府屠谦的官邸,被告之屠大人病情沉重,一直没有好转,无法见客,夏华接着去了潘家,这次他不但仍然没有见到潘四爷,连潘九都没有见到。
“见不到潘四爷或潘九爷,本官就不走了!”夏华一直竭力克制着的情绪似乎要爆发了。
“请便。”开门的潘家仆人冷笑一声,随后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整整一个下午,夏华一直在潘府门外守着,他一会儿在潘府门口走来走去,一会儿累了回到马车上坐下休息,眼睛仍然盯着潘府,但潘府大门一直紧闭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夏华原本怒火汹汹,慢慢地变得焦躁不安,再慢慢地变得茫然不知所措,最后变得浑浑噩噩,表情空洞呆呆地坐在马车上,身影在夕阳的照射下被拉得老长,浑身上下写满了凄凉和狼狈。
潘府的花园里,巍峨耸立着一座赏花邀月亭,该亭足有三层,高近三丈,使得在顶层上喝酒欣赏风景的两人可以居高临下地把潘府门外的夏华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兴致很高,因为他们正在欣赏着他们最想看到的美景:山穷水尽的夏华。
“潘九爷,你看,他好像一条狗啊!”坐在潘九对面的屠昊哈哈笑道。
潘九呵呵一笑:“确实像,瞧瞧我们的状元郎、驸马爷,近看像个人,远看还真像条狗。”
“忠州和宁波都飞鸽传书发来好消息。”屠昊神清气爽,“卢泰在巴蜀买的粮食和胡世赏跟倭人买的粮食都被我们截下来了,他的救命稻草已经彻底地没了,死定了。”
潘九啧啧一声:“为了去掉他的这两根救命稻草,我们花的钱可不少,截下巴蜀的粮食花了三百万两,截下倭人的粮食花了一百八十万两,想想还真有点心疼呢!毕竟我们的这场大手笔算是把老本都砸进去了,苏浙徽闽粤的五十多家大户加起来起码砸进去了两千万两。”
“但这是值得的。”屠昊不以为然,“我外公和舅舅的沈家就拿出了二百多万两,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搞死这个姓夏的!忍了他这么久,该把他送进万丈深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