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兔身边突然又冒出了一个宫娥仙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卯兔被吓了一跳，又要躲回风灵身后。

　　却见嫦娥一声轻笑，“有趣有趣，倒是个有胆色的。”

　　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下台阶，衣袂如雪，步步生光。

　　她走到卯兔面前，摸了摸她鬓乱的秀发，“你便留下来，陪我百年如何？”

　　“不是说十年吗？”卯兔下意识问，声音一出口，便意识到不妙，连忙捂嘴。

　　“十年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应。”嫦娥似笑非笑。

　　卯兔整个人快要原地炸毛，但还是强撑着站好，咬牙道，“百年就百年……我又不是不能活。”

　　嫦娥这才微笑点头，转身重新回到主位。

　　“不过你们真的想要知道吗？人都死了，该死的都死了。倒是你们，若真想看到最后，就别怕自己也沉进去。”

　　风灵神色微沉，拱手道，“既应下仙子之约，我自当听得清楚明白。”

　　嫦娥似笑非笑，眼神划过三人，最后落在风灵身上，缓缓开口，“你想知道的，不过是当年那一场巫妖大战背后的推手。”

　　“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与帝俊有杀身之仇。”

　　“此仇刻骨铭心，哪怕前尘尽去，也未曾忘怀。若不是因他，我怎会沦落至此？”

　　她语气冷中带着讽意，“当年我自死后，残魂散乱，感地界极阴之地，归于血海之中，寄于红莲之上，方使神魂不灭，不知过了几度春秋。”

　　“后来得先天灵水之助，才得以重塑形体，却也忘却前尘。”

　　“那一段记忆，模糊得厉害，唯独仇恨还残留心头。”

　　“我也不曾想要迁怒于帝俊之子，只是当时我未忆得前尘，只感受到那极熟悉的太阳真意，便想报仇。”

　　“那时的我，刚得新生，不过记忆零落，情绪极盛，害了那六日的命，却非我所欲。”

　　“但真正的推手，并非我。”

　　“是冥河。”

　　风灵刚才听到先天灵水之时，就知此事和冥河脱不了干系。

　　“就算没有我，冥河也会以此血腥手段挑起巫妖纷争，我非是为自己开脱，事实如此。”

　　“冥河作何谋划？”

　　嫦娥抬眸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急性子。”

　　“他料定十只金乌久居东海，必被外界花花世界所诱，因此打算将十只金乌带至地界。”

　　“他再以巫族之身挑衅，于关键时机或杀巫，或杀妖，总挑得这巫妖纷争。”

　　“不过我当日在时，地界竟只有六日一人，想来冥河所料有虚。”

　　“不过……”

　　嫦娥轻声嗤笑，“这一步，他布了数百年。六日年幼心骄，不谙世事，自以为能安然出入天地之间，却不知从出东海那一刻起，便已步入死局。”

　　云霄此时也听得神色微变，缓声问道，“嫦娥仙子，那你可知冥河为何要害帝俊与太一？”

　　“冥河之道，在血与杀。”

　　“他非但要杀帝俊与太一，还要杀你风灵哩。”

　　风灵垂眸不语，似在思索，云霄亦黯然神伤。

　　卯兔却愣愣地听着，忽然出声，“那……帝俊陛下怎么会……不知道……”

　　嫦娥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你还真是有趣，这话竟敢问出来。”

　　她顿了顿，才缓缓答道，“帝俊？他当然知是有人算计，却不知是谁。”

　　“他远不如表现的那么冷静，六日之死让他近乎疯魔。”

　　“天地之间大劫将起，他更是身在局中，天机遮掩，岂是区区大罗金仙就能算的明白的。”

　　“帝俊所知的不过是，六日踏入巫地，被后羿一箭射死。而这箭，又因我一言。”

　　她微垂眼睫，“我本不悔，但后来重忆前尘，才知那时的我，也已身入局中。”

　　宫阙沉寂，片刻无声。

　　风灵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多谢仙子所言。”

　　嫦娥却冷冷一笑，“你谢我作甚？我说这些，只因这小丫头愿陪我百年而已。”

　　她看向卯兔，眼神却有几分怜惜，“你这般年岁，还不知世间阴冷险恶，也好，留在月宫，看得久了，便知了。”

　　卯兔轻轻点头，没再说话。

　　云霄叹息一声，对风灵传音道，“嫦娥之言可信七八。冥河果真搅动风云，只怕此事尚未结束。”

　　风灵微一点头，未作声，目光却已沉了下去。

　　他心中已有七八分断定，冥河此局并非仅为巫妖，而是借巫妖之名杀生成道，其中人、妖、巫三族，只怕都是其道中血祭。

　　“嫦娥仙子。”风灵忽然出声，“方才你曾说，你在局中，不过是顺水推舟。”

　　“既然如此，我想问，那个‘顺水’是谁造的？是谁将你送到后羿身边去的？”

　　嫦娥闻言微怔，旋即轻笑起来，“你倒是问得仔细。”

　　“那时候的我，初得新生，记忆零落，神魂不稳，四处游荡无所依归……”

　　“那一日，正于极西之地徘徊，忽有一道金光划破天幕而来，停在我面前。”

　　她轻轻吐出其名字，“正是准提道人。”

　　“准提道人？”

　　“是他。”嫦娥语声平静，“他似是看出我神魂未稳，又似是欠我一份因果。于是引我寻人，将我指向后羿身边。”

　　“我也曾问过准提，为何引我前去。”

　　“他只说，他欠我一因，偿还一果，至于后事如何，全凭我心。”

　　风灵神色微敛，沉声道，“仙子可曾怀疑过，准提的引路，是否也是局中一环？”

　　“我自然怀疑过。”嫦娥坦然，“可那时的我，不过新魂重聚，尚不知自己是谁，又如何能多想？”

　　“而且，他的指路确实对我无甚坏处，不是到了后羿身边，我不会这么快的寻回前尘。”

　　“我不知准提有无算计，但那时的我，若他设下了一场局，那这份局，也是我心甘情愿入的。”

　　风灵沉默半晌，忽道，“可准提若真欠你因果，为何不将你送往西方庇护，而是引你到后羿身边？”

　　“他怎会少了帮你寻回前尘的本事？”

　　“后羿其人性情刚烈，嫉恶如仇，你出现在他身边，就不怕被卷入更大的杀劫中？”

　　嫦娥只道，“我也不解其意。”

　　云霄皱眉，“若真如此，那准提岂不是早知此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