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被按下了一秒钟的暂停键。

　　白人专员的额角沁出一滴冷汗，牙关紧咬着维持微笑的弧度不致扭曲，声线轻颤却仍故作镇定：“尊神说笑了，恶魔向来是神明的死敌，而人类则永远坚定站在诸神这边。”

　　“或许族群中难免有个别渣滓被恶魔蛊惑异化，污了尊神的眼。但请您相信这世上几十亿人类里，绝大多数人仍信奉神明，且虔诚至极。”

　　宁田听着他这一番情绪激昂的演说，眼中的嘲讽意味更浓了。

　　他指尖轻捻着符箓，任其绕着右手腕旋出细碎金光，语气漫不经心：“在你看来，恶魔何时有资格与神明并列？”

　　“啊？不……自然不是……”

　　专员赔着笑，冷汗顺着下颌线直往衣领里钻，指尖在裤腿上疯狂敲击通讯器：‘远程分析组快给对策！怎么回答才能不让这尊神动怒？！祂要是暴走，老子轻则曝尸当场，重则全家都得被国家安全局传讯！’

　　‘去他妈的见鬼晋升机会！下次就是拿枪指着我，也不接和神明沟通的差事了！’

　　半岛基地的会议室里，语言学家、心理学家与社会学家的争论声几乎掀翻屋顶，东瀛籍历史学者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仿佛溅出火星。

　　巨幅全息屏幕上，阿倍仲麻吕的生平资料如雪花般层叠浮现。

　　遣唐使的履历、奈良时代的文书格式、长安市井的俚语习惯……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对照史料，逐字推敲着符合平安时代贵族口吻的官方回复。

　　约三秒后，耳麦中传来肯定的回答：“我们确实不明白恶魔与神明的区别。正如阁下所见，自尊神时代至今已相隔千年，太多文明印记湮没于历史长河。唯有这颗星球与天上烈日始终如昨，人类承继先民薪火，追慕先贤光芒，方得绵延至今。”

　　专员按照耳麦中的声音同步说着。

　　“我们向往更高明的文明形态，并真心祈愿归入此道，无论是阁下，还是那位玉枢真君大人。”

　　“啪，啪。”

　　宁田轻拍两下手，唇角扬起温和笑意：“很好的答复，那么接下来我想与所有人对话。既包括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也包括正通过终端监听这段对话的每一个人。”

　　“人类，诞生于这颗星球不过区区五千余万年，有文化传承记载的约五千余年。”

　　“相比起已经存在138亿年的宇宙来，你们的族群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在整个宇宙中，你们的文明就像是‘啪’的一声。”

　　他打了个响指：“这个声音刚出现，就急促的消失了，除了正在倾听的人之外，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永远也听不到这一声。”

　　“我称之为‘闪烁理论’。”

　　“明白什么意思吗？文明的出现只是偶然，从诞生到消失，就像是漆黑世界中闪烁的一朵火光，只会存在刹那。”

　　“你们亦然，恶魔亦然，或者说恶魔，本就是大火花团旁边的细碎火星。”

　　专员眉头紧皱，不可置信的开口询问道：“可是神明阁下，您自己同样出身于这团火花，距今不过千年，为何会反过来无视火花本身呢？”

　　宁田耐心解释道：“不错，我前身的确是人类，但这并不代表现在的我，仍然是人类。”

　　“或者说，我的认知仍是‘人类’。”

　　“当我超脱于这个维度，真正迈入神灵的领域时，火花、火星……甚至是那个漆黑的房间，都不存在了。”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甚至在高频实时分析监控探头下显露出一抹扭曲的恶意值来。

　　纽约，地下基地。

　　所有人的脸色都无比难看。

　　来自全美最尖端的分析学者们齐聚于此，正在快速刻画出阿倍仲麻吕的神灵画像。

　　“刻薄、阴险、拥有一定的反社会倾向，简单来说，若神灵同样拥有族群，他的社会地位并不高。”

　　“同意，另外根据史料，他对于东瀛的自我归属度并不高，或许用日语沟通是个错误的选择，他全程都用英语回应我们，并且使用现代词汇的频率相当高。”

　　“调取了从他出现到现在的全部视频资料了吗？”

　　“已经调取成功，我们确认祂与一名叫做‘韩美珠’的23岁半岛籍女人联系十分密切，目前该名女子已被押解至半岛基地看管，这是相关的监控视频，由于时间关系，待会后进一步研讨分析，我作简要陈述。”

　　“目标神明与韩美珠首次出现时，下榻于半岛酒店，并在第二天陪同对方光顾一家车行购买了一辆价值五百二十万的车辆，这是该车的相关信息。”

　　大屏幕上，一辆车的图片一闪即逝。

　　“随后，一名叫做申东贤的男子冲撞了该神，并以断头的形式死去，现场发生了某种异变，高度契合代号‘D1’的金在旭曾经历的恶魔畸变，一名叫做李旻娜的半岛籍女人皮肤长出鳞甲，参考此图。”

　　大屏幕上，李旻娜和金在旭的妖魔化形象分别呈现在两端。

　　“我们关注到，二者虽然异变方式不同，但同样表露出了对人类的高度攻击性，以及一定的思维能力，目前怀疑为‘恶魔附体’。”

　　画面再闪，出现了一个抖动的视频。

　　“这是网络上调取的视频，它展现了构成那具高达十六米的日式血肉铠甲武士的来源。”

　　鸦群、碎肉、欺凌、嘶吼……

　　“另外四团肉球亦以相同方式成型，我们推测这是某种恶魔复苏的仪式。换言之，此前阿倍仲麻吕阁下声称自己是支持恶魔的神灵，并非虚言。”

　　“所有的线索都表明，目前首尔正发生的重大伤亡惨案由这位神灵阁下一手酿造。”

　　“我的汇报完毕。”

　　军装老者面色铁青，指节重重叩击桌面：“战场信息部对后续伤亡的预估结果如何？”

　　“根据卫星监测数据与动力学模型推演，”汇报者声音发紧，“若无法构建有效防御阵线，半岛地区将在十五日内全面沦陷。”

　　“？！”老者猛然起身，手掌拍得桌角文件跳起，浑浊的瞳孔死死钉住全息屏，“就凭这具蠕动的血肉傀儡？能在十五天内踏平十万平方公里土地，清理整整五千万人口？！你疯了还是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