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姜炽才收回手缓缓站直了身子。

　　她看向对面的天子，面无表情，并没有刚才威胁的尴尬。

　　她呼吸微沉，问道：“我只问一个问题，宗御，也就是君主，历劫后还是可以回冥府的对吗？”

　　她刚才反复斟酌天子的那番话，总觉得事情应该不似表面这般简单。

　　她也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所以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出口。

　　当然，她也是猜测，并不确定。这样问只是觉得可以安心回去。

　　因为只要宗御还能回去，其他的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天劫她想办法来扛，只要扛住了，宗御一定会没事。

　　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她需要百分百的确定，宗御是否在经历天劫后，一定会回到冥府，一定能回到君主之位吗？

　　天子大概也是没有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

　　怔愣了一秒后，他觉得这倒是也像姜炽会问出来的问题。

　　弯弯绕绕，倒也不像是她的风格。

　　回过神来，天子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我答应了宗御不好和你说明。”

　　听到这儿，姜炽眉头一拧。

　　“但你难得和我开口一次，我说到做到。”

　　姜炽与他隔空对视，能清晰看到对方眼底的纠结和复杂。

　　她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莫名紧张起来。

　　藏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再握紧。

　　她好像猜到了结果……

　　而天子也“不负众望”，“他回不去的。”

　　“从一开始，从他救你开始，就已经正式脱离冥府了。”

　　“可是君主令牌还在他身上！” 姜炽指甲死死地掐住掌心，执着着。

　　天子无奈勾唇，“那是因为在先前我们商讨过下一任君主的事情。”

　　“他要换你活着，而他抗下天劫也只能活完人间一世。”

　　“他不在了，冥府君主的位置自然不能空着。”

　　“他说他早有打算，等在阳界遇到你之后，在最后关头，把令牌交到的手上。”

　　“……”

　　姜炽怔在原地。

　　“我那个时候也是你这种表情。”天子微微一笑，“觉得这人疯了。”

　　“同时也搞不懂你们之间的关系，我甚至在想你们要是没在一起的话，难不成你是给宗御下了蛊？”

　　“搞得他都愿意把冥府给你。可转念一想，你又不是那样的人。”

　　“知道是君主单相思后，我也震惊过一瞬。但后来想起来他暗恋的人是你，似乎也合理了一些。”

　　姜炽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她感觉到喉间的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默默压了下去，沙哑着嗓音问：

　　“所以……你答应了。”

　　“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吗？”天子看着她。

　　姜炽瞪着他，眼尾发红：“我坐上君主的位置，你就不怕我造反吗！”

　　“怕啊。”天子点头，“毕竟你自身就有这个能力，如果当上君主，造反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但是宗御跪下来求我，而我思来想去，和你斗一斗消磨一下时间也好，总比让你真的就这样死了好吧。”

　　“毕竟……我知道，你这人有多骄傲。”

　　“被那样的一个小角色欺负惨死，我知道你不服气。”

　　“所以，你重生后，我叫余落辅助你， 彻查弑神符。我知道你向来有仇必报。”

　　他的心也是肉做的，知道姜炽死了之后，也有动容过。

　　但是他没有办法去救人。

　　宗御这样站出来，基本上对他来说，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唯一的变数就在于，姜炽也许真的会造反。

　　可那也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

　　可惜，姜炽想听的不是这些。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再次确认：

　　“所以，他真的回不去了。”

　　那嗓音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坚定清透。相反，轻飘飘的，摇摇欲坠。

　　天子眉头一拧，有些感慨：“你知道吗，我现在看到你，仿佛看到了当年了他。”

　　“说起来，你们两个性子还挺像的。结果最后都在我这里，为了对方低头。”

　　“这就是月老常常挂在嘴边的爱情？”

　　“先前没想过你们两个会产生什么火花，现在一看确实合适。”

　　“不要多想了，我已经争取了机会，让你们能在阳界这一世好好生活。”

　　“珍惜当下。”

　　“云仪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去和父亲说明，不会让云仪和宗御有任何牵扯。”

　　姜炽望着他，觉得这一刻的天子陌生极了。

　　上一次天子对她这般温和，都记不得是多少年的事情了。

　　可惜，她已经不在乎这些。

　　“回去吧。”

　　天子最后看了她一眼，不打算再说什么。

　　他欲要转身，可对面的身影速度极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天子身子僵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身影，两秒后苦笑出声。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就说这两个人像吧。

　　逼他的时候，流程都是一样的。

　　“你和宗御是真的逼死我啊。”他摇头叹息，没等她开口便说：“我救不了他，你不必执着。”

　　“要跪，要怎么样都随你。”

　　“我先走了。”

　　他没有心软，转身走得干脆。

　　——

　　风神是得令进入大殿的，一进来他就看到了姜炽的背影。

　　对方跪在地上，但腰板挺得笔直。

　　他犹豫着上前，开口道：“天子叫我过来带你出去。”

　　姜炽未动。

　　“天子说了，你要跪可以，去殿外跪着。”

　　这分明是有意羞辱。

　　殿内没有天子准许，没人可以进来。

　　但是殿外这么多双眼睛在……

　　天子赌的就是姜炽那高傲的自尊心。

　　她要面子不敢跪，也就回去了。

　　闻言，姜炽默不作声的起身，直接向外走。风神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干脆，还准备一大堆要劝她的话。

　　他匆忙追上去，不解的问：“你是惹怒天子了吗？”

　　“怎么会被罚跪？”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子没有明说，他也不敢过问。

　　总之看这个架势，一定是大事了。

　　当时殿上也没有其他人在，只有天子和姜炽两人自己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姜炽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全程没有开口。

　　她走出大殿，走下台阶。

　　几乎是没有犹豫，转身单手撩起身前长袍，面向大殿方向，直接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