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位于巴黎郊外的炮兵与工兵应用学校靶场。

　　这里的气氛与昨日喧闹的坦克工厂截然不同。

　　开阔的野外场地被划分成不同的火炮射击区域，远处是模拟战场环境的丘陵和堑壕线靶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和初春泥土的气息。

　　场地中央，一门威风凛凛的施耐德M1897型75毫米野战炮已经架设完毕。

　　这是高卢施奈德公司生产的一种口径75毫米的牵引式野炮。

　　又称75ABS1897式野炮。

　　1897年研制成功，是世界上最早的弹性炮架火炮。

　　其射速、射击精度和机动性能，比刚性炮架结构的同口径火炮有明显提高，又被称为“高卢小姐”。

　　其优秀的性能和耐磨耐操的稳定稳定度是炮兵训练的不二之选。

　　此刻它的炮口指向远方。

　　炮位周围，整齐地站着数十人。

　　他们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拨：一拨是穿着笔挺深蓝军礼服，佩戴着各种专业徽章，神情严肃甚至略带审视的中年教官们。

　　他们的眼神锐利，经验都写在脸上深刻的皱纹和沉稳的姿态里。

　　另一拨则是穿着学员制服，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孔。

　　他们是学校精心选拔出的精英学员代表，眼神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以及对眼前这位传奇人物的好奇与崇拜。

　　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落在站在火炮旁的两个身影上。

　　王道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将官军服，他身姿挺拔，年轻的面容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战场淬炼出的锐气。

　　站在他侧方和他并肩的普尔谢鲁，他也荣升重炮团团长，军衔上校。

　　之所以炮兵的一个团长相当于步兵的旅长，那是因为在高卢军队中，步兵部队配属的炮兵部队高一等级，比如一个师其所属的就有重炮旅。

　　此刻，二人的神情略显紧张但努力保持着镇定，普尔谢鲁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记录本和几份他们炮火弧线小组总结出来的炮击技巧。

　　炮兵与工兵应用学校的校长，一位头发花白、佩戴少将军衔的老炮兵，这个时候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开始介绍。

　　“诸位教官，各位优秀的学员！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军界新星，马恩河战役的英雄，现任第一装甲混合旅旅长——维克托.杜兰特上校！”

　　“总司令霞飞元帅亲自指示，由上校为我们分享极具价值的炮兵射击技巧与经验。这是难得的宝贵一课，望诸位认真学习领会！”

　　掌声响起，来自教官席的掌声不算特别热烈，但来自学员席的声音却充满了敬意。

　　许多年轻学员的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王道，仿佛想从他身上汲取胜利的秘诀。

　　而那些教官老登们却对此嗤之以鼻，他们知道王道打仗很厉害，也是霞飞元帅的红人。

　　但是这可是炮兵学院，你一个步兵士官又会些什么呢？

　　在他们看来，打炮是一个积累经验的过程，像王道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什么都不会。

　　之所以霞飞让他来演讲，只不过是一场政治作秀罢了。

　　对于教官团的异常，敏锐的王道当然能够察觉到，他抬手示意安静，动作干脆利落，似乎没有因为这个插曲受到影响。

　　他没有走向预设的讲台，反而直接走到了那门75毫米炮的炮盾旁，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冰冷的钢铁上。

　　“诸位。”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霞飞总司令让我来讲技巧。但在我看来，战场上炮兵最核心的，从来不是技巧本身。”

　　这开场白出乎所有人意料。

　　教官们微微蹙眉，学员们则更加好奇。

　　“是什么？”

　　王道目光扫过全场，自问自答。

　　“是目标！是时机！是毁灭的效率！”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简洁有力，直接切入核心。

　　“你在正确的时间，发现了最关键的目标，用最快的速度将炮弹砸到它头上，这就是最好的技巧！”

　　“反之，你的计算再精妙，射表背得再熟，炮弹飞得再准，打错了地方，或者打晚了，那就是浪费钢铁，浪费士兵的生命！”

　　这番带着浓烈实战气息、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话语，让一些老派教官眉头皱得更紧。

　　但年轻学员们的呼吸却急促起来。

　　这和他们平时学的规范、流程、精确计算太不一样了！

　　“我知道，你们在学校里学了很多东西，”

　　王道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射表、密位、气象修正、药温影响……这些重要吗？重要！普尔谢鲁少校比我更懂这些。”

　　他侧身示意了一下普尔谢鲁，普尔谢鲁立刻挺直腰板，向众人微微颔礼。

　　“但战场不是考场！敌人不会给你时间慢慢查表计算！炮位可能暴露在反击火力下！”

　　“步兵兄弟在冲锋的路上等着你的火力支援！这时候，你需要的是什么？”

　　王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战场指挥官的决断。

　　“是直觉！是基于经验的快速判断！是敢于承担责任的决断力！”

　　“是像猎人一样，找到那个能让敌人瞬间崩溃的关键节点。”

　　“可能是一门隐蔽的重机枪，可能是一个弹药堆积点，可能是一个正在集结的预备队。”

　　“然后，用你最快的速度，最猛烈的火力，把它从地图上抹掉！”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远方预设的靶标区域：“现在，不是听我空谈的时候。普尔谢鲁少校！”

　　“到！”

　　普尔谢鲁立刻上前一步。

　　“瞄准最远处的山丘红旗！”

　　王道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手指笔直地指向地平线尽头，一面在微风中猎猎作响的红色小旗。

　　普尔谢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对着早已就位的炮组熟练地下达一连串口令：“目标，正前方最远山丘红旗！基准射向！高低角，初步设定！装填榴弹！”

　　炮组成员动作麻利，显然也是普尔谢鲁精心挑选配合默契的老手。

　　装填手抱起一枚75毫米榴弹，塞入炮膛，“咔哒”一声闭锁。

　　瞄准手迅速调整着高低机和方向机。

　　然而，就在普尔谢鲁准备下令开火时，教官席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等等！维克托上校！”

　　说话的是炮兵射击学首席教官，莫里斯少校。

　　他身材敦实，留着精心修剪的八字胡，脸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质疑和不耐烦。

　　他站起身，走到场地中央，语气带着学院派的矜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上校，恕我直言。您刚才的言论……很有煽动性。”

　　“强调了速度和目标的重要性，这点我们无法否认。但您似乎轻视了炮兵的根本——精确的计算和严谨的操作流程。”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那些面露赞同的老教官们，然后重新看向王道。

　　“您要求射击最远端的红旗靶标。这很好，是检验射程和精度的理想目标。”

　　“但您知道吗？在这种极限射程上，任何微小的偏差，风力、药温、炮膛磨损、甚至地球自转带来的科里奥利效应，都会被无限放大！”

　　“没有精确的射表数据，没有完整的气象报告，没有反复的试射校射，贸然开火，炮弹很可能连靶标区域的边都摸不到！”

　　莫里斯少校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教训的口吻：“您刚才提到了直觉和快速判断。在战场上，也许需要一些冒险。”

　　“但这里是炮兵学校！我们培养的是专业的炮兵军官，不是赌徒！”

　　他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大部分教官的共鸣，纷纷点头，看向王道的眼神更加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学员们则屏住了呼吸，看看莫里斯，又看看王道，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微妙。

　　普尔谢鲁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看向王道，等待他的指示。

　　王道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愠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他抬手，示意普尔谢鲁准备开火。

　　“普尔谢鲁，等会你听我报参数，咱们三二一不要回头直接开炮走人。”

　　“你小子要耍帅？”

　　“以前都是在打仗，想耍也没人看，现在难得有这么多观众，何不耍耍.......”

　　“维克托，你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