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格贝斯区。

　　离圣克里斯教堂两条街道的施工地区附近。

　　那片流沙危险区域被短栅栏围起，挂着一块红色颜料涂满的警示牌，行人见状都是绕道而行。

　　格林离它并不远，只要穿过自己现在置身的这条小巷，再向前走几步就到了。

　　小巷里人群拥挤，刚好有一批提着油桶的施工队经过。

　　余光向后轻瞥，人影错综中，格林看到了尾随在自己身后的麦金太太。

　　她用面纱遮挡着脸部，双手藏在衣兜中，脚步很快。

　　“没有超凡气息，但不能排除她手里有隐蔽超凡气息的遗物。”魔鬼脱去传教士服装，换上一套贴身的刺客套装，飘回来说道：“肯定是来针对你的，要不我先去试试，好歹也是个香喷喷的灵魂。”

　　“不需要。”

　　格林加快脚步，攥紧内侧口袋的怀表，轻声道：“干掉她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从面临最后一个问题开始，格林意识到，自己能深入了解神灵教会的同时，也面临着被“共济会”盯上的风险。

　　他在迪格贝斯区的首要任务是潜伏，突击行动应该由更有经验的“调查员”完成，所以，还不能冒这个险。

　　退一步讲，“蜕变”魔法的维持时间也没有办法让他继续滞留下去。

　　圣克里斯教堂通过晨祷挑选信徒、传播思想的模式是不会变的，自己只要换张脸就还有机会可以尝试！

　　熙攘的街巷中，两人始终保持着七八米的距离，要不是早知道麦金太太的身份，格林还真是难发现这样一名跟踪者。

　　“梅菲斯特，待会不要大惊小叫，按我说的做……”

　　几分钟后。

　　格林即将走出巷口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身体踉跄地向前倒去。

　　跌跌撞撞间，他摔倒在短栅栏围起的危险区域前，作吃痛状。

　　嘶——

　　“格林，你是不是演的太夸张了。”

　　魔鬼嬉笑道，它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

　　格林可以看到麦金太太像是抓到机会，正快步朝他赶来。

　　在坑洼的路面摔倒，这在迪格贝斯区是极为寻常的事件，不会有人浪费时间去搀扶跌倒者。

　　但……格林知道他会是那个意外。

　　“先生，您没事吧。”

　　和善温柔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联想到之前的猜测，格林现在感觉声音处处充满着诡异。

　　旋即，他表演出最“真实”的一面。

　　“没，没事——怎么会是你！”

　　下意识地，格林作慌张状向后挪动，身体撞倒了防止行人误入的短栅栏，再往后就快要跌入危险的流沙区域。

　　“哦？先生，您的记忆力真好。”

　　麦金太太一只手仍作搀扶状，而另一只手的衣袖中则缓缓探出一小截黑黢黢的枪口！

　　呵，还以为会派超凡者或者使用超凡手段来刺杀我呢。

　　这也证明了在圣殿上我确实没有暴露灵性，只是一位普通失业工人。

　　“女，女士，你这是在干什么？”

　　格林本想大声惊叫吸引周围人注意，又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枪口的威胁下，压低声音——当然，这都是他基于正常人心理的表演。

　　“先生，牧师大人告诉我，您在亵渎神明。”

　　“你在说什么？”格林面部轻轻颤抖，皱眉道：“太太，那个教会，它，它……竟然要拿我的妻子和孩子作为交换。”

　　“那又怎么了？您舍弃掉这些就能获得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麦金太太的手搀扶住他的肩膀，而枪口也离格林更近了几分。

　　“疯了，你们都疯了，那根本不是带来希望的教会，它就是个吃人的教会！”格林呼吸急促：“你跟我说你丈夫的病好了，你是不是，是不是拿自己孩子交换的——”

　　还没有说完，他就看见麦金太太的瞳孔颤动，她的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和善。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神明！”

　　“呵，是你疯了，我要告诉警察，你们这帮疯子！”

　　格林挣扎着站起，企图脱离她的控制。

　　砰！

　　闷响在嘈杂的街巷中只吸引到部分人的目光。

　　顺着声音看去，他们看到一位穿着邋遢，面相普通的工人站在危险施工区域旁，痛苦地用手捂住心脏位置，然后——

　　他竟向后跌入流沙中。

　　看到的人都愣住了，不过没有人上前帮助那个在流沙中挣扎的可怜家伙，嫌弃地摇摇头走开。

　　还有人嘲笑着这个愚蠢的傻瓜。

　　他们都没有看见一道黑影正匆匆往反方向离开。

　　…………

　　格林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肋骨断成两半。

　　麦金太太靠近的前一刻，他就在做好随时动用遗物怀表的准备。

　　虽然两人距离很近，但在超凡能力的控制下，时间流速骤缓，格林还是有间隙挪动自己的身体。

　　手枪像是经过特殊改良，发出的响动不大，子弹在心脏下方几厘米的位置穿透而过。

　　“原来中弹是这种感觉。”

　　心中想着，格林连抽动嘴角自嘲都做不了，因为他正陷入流沙中，全身被黏糊糊的东西包裹，用不了多久就会窒息死亡。

　　“你在下面和泥巴玩够了没有！”魔鬼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泥沙中，银色光芒在那名工人周身环绕，最终在他身前汇聚成一枚长指针，开始逆时针旋转。

　　“后悔”魔法！

　　滴答！

　　嗡——

　　清脆声后，格林甩了甩脑袋，迅速让自己保持清醒。

　　在刺目的银光中睁开双眼，他又回到圣克里斯教堂，回到那个放着清洁工具的小房间。

　　“呼，格林，喜欢刚才那种感觉吗?”

　　耸耸肩，格林无视魔鬼的嬉笑，自顾自说道：“麦金一家的大概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清楚，接下来，换不同打扮多来教堂几次，摸清楚神职人员中超凡者占比情况。”

　　“提醒队长他们做好干扰占卜的准备，让他们以绝对的实力优势摧毁据点。”

　　魔鬼哈了口气：“啧啧，是我们太聪明还是‘共济会’实力太过一般，这才几天，我们就要挫败共济会的行动啦！”

　　“那你可要好好谢谢灰姑娘。”格林警惕地将门拉开一条缝，确认过无人后像影子般溜出：“没有瑞拉我们就不会遇见那位超凡者，也不会跟踪到圣克里斯教堂这种地方，更不会碰见麦金太太。”

　　如果换做别人，格林根本无法联想到麦金先生，也无法为自己编造一套会让“共济会”看上自己的说辞。

　　身体状况回到两个小时前，使用魔法的精力还足够充沛。

　　格林“蜕变”新面孔后，向瑞拉家走去。

　　路上，他遇到了匆匆赶回教堂的麦金太太，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在印象中，无论是罗林，还是更小的那个孩子，麦金夫妇对他们都是极其呵护的。

　　没想到他们会用一个孩子来换取家庭支撑下来的希望。

　　如果没有遇到阿特维克的人形傀儡，自己或许能在他们流浪前先一步提供更廉价的租房选择，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啧啧，我亲爱的朋友，看你的表情不会是在忏悔吧！”魔鬼大惊小怪道：“你好好想想，要不是麦金一家，我们能发觉‘共济会’这么多阴谋吗？”

　　“我知道。”

　　裹紧脸上的围巾，格林一言不发地向住所走去。

　　上午九点时分，他赶回瑞拉家中。

　　趁着瑞拉出去的间隙，和傀儡调换身份，坐在板凳上清洗堆积在木桶中的脏衣物。

　　浆洗活实际上很吃力气，没过多久，格林掌心赤红一片，碰到冰水会有刺痛感，很难让人习惯。

　　忍着困意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瑞拉的酒鬼父亲难得回来吃午餐。

　　他的到来，意味着格林无法上桌吃饭反倒，也意味着他可以在地下隔间吃“魔法口袋”里提前准备好的食物。

　　虽然没有在俱乐部中露西尔做的好吃，冷冰冰的，但在这里属于大幅度改善伙食。

　　饭后，恢复一些使用魔法的精力后，格林才走向后院。

　　瑞拉不像往日般勤快地搓洗衣服，而是对着泛泡沫的水面发呆。

　　“看什么呢？”

　　听到声音，灰裙女孩蓦地抬起头，呆呆道：“感觉时间过得好快，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突然感慨起来了。”格林笑道。

　　“爸爸中午回来说，舞会的时间，定了。”